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湘西題材小說探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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湘西題材小說探析

本文作者:許萍萍 單位:潞城市第四中學

《龍朱》《神巫之愛》《月下小景》等作品從時間和內(nèi)容上自成一個系列。這些作品沒有指明故事發(fā)生的年代,作者只是根據(jù)湘西原始風俗,以豐富的想象,在一個個民間傳說般美麗的故事里,展示古老湘西這一片凈土上男女主人公是如何拋棄生命與世俗的一切羈絆而達到靈與肉的超現(xiàn)實結(jié)合的。這種追求逾越一切束縛的靈與肉的結(jié)合是審美層次的愛情。《月下小景》起因于來源極古的“魔鬼習俗”。按照當?shù)啬硞€民族的習俗,一個女子同第一個男子戀愛卻只能同第二個男子結(jié)婚,因為他們認定處女是一種有邪氣的東西,因此得到處女貞潔的男子就不能再享受這個女人永遠的“愛情”。若有哪個女人違反了這個“魔鬼習俗”,就要被沉潭或活活地拋到地窟窿里去??墒亲髌分械哪莻€小寨主的獨生子,通過對歌認識并深深愛上了所鐘情的女孩。這個女孩不僅愿意把處女的貞潔獻給他,而且要永遠獲得他的愛。男孩子也愿意用整個的自己換回整個自己所愛的女子。這時這對情人才意識到他們純真的愛觸犯了戒律,意識到“真正的永生只能結(jié)束在死亡里”,便決心雙雙殉情。于是兩人表明心愿進行了“死的接吻”后,便很快樂地咽下那點同命藥,微笑著,睡在業(yè)已枯萎了的野花鋪就的石床上,等候藥力的發(fā)作。他們就像在大自然的懷抱中,被愛情之神羽化登仙了,片刻之后的痛苦,贏得了美的生命的永生,凄怨哀艷,飄忽若虹。但是,這畢竟是一個殉情的結(jié)局“,枯萎的野花“”微笑著睡去”的實質(zhì)上是一種詭秘的美艷?!澳Ч盹L俗”就是這對年輕戀人追求自由愛情的困局、靈與肉結(jié)合的醒目障礙,他們面臨著要么屈服于鄉(xiāng)村風俗,要么用性命成就真正的愛情的困局,他們以“殉情”來對抗“魔鬼風俗”。這里隱含著沈從文逾越常規(guī)的渴望,他任由情愛的激情上升到極致,從而形成一種毀滅和死亡的力量。這對戀人熱烈的激情背后是沈從文悲痛的呼號,在表層文本的空靈清新之下,是一幕死亡悲劇———只有死亡才能達到完美的靈與肉的結(jié)合。這種審美的愛情總是帶著死亡的陰影,就如他所說:“審美追求的目的就在于明白現(xiàn)象,不為困縛,所以能用文字,在一切有生陸續(xù)失去意義,本身亦因死亡毫無意義時,使生命之光,熠熠照人,如燭如金。

如果說遠古湘西神秘感人的愛情故事,因其賴以存在的時代早已久遠而顯得虛無縹緲,愛情主人公的美好追求也顯示出不食人間煙火的一面,那么,沈從文另一部分作品如《柏子》《蕭蕭》等反映民國前后湘西農(nóng)村的人生形態(tài)、情愛取向,則再次展示了湘西“自然之子”的昂揚生命力。以《柏子》為例,《柏子》中的柏子,會“忘了世界也忘了自己的過去和未來”,但是他不會忘記他那個妓女的愛。“婦人的笑,婦人的動,……抵得過一個月的一切勞苦”,甚至也抵得過他生活在底層的苦難與恥辱。他與妓女的愛怨癡纏,使他“得了前前后后的希望”,這希望才能使他“永遠是健康的,在平常生活中,缺少眼淚卻不缺少歡樂和承受?!卑刈邮菢銓嵉模伺挂舶V情。在這里,二人上演了一場輕佻卻又感人的一夜情緣。他們身居底層,地位卑賤卻愛得純樸、真誠,他們這種純樸的愛情是最美麗的光輝。讀者不禁發(fā)問“湘西世界”的情愛難道是完全無拘無束的理想、自由之愛?在這里愛是純粹的兩情相悅,從而不存在絲毫的阻礙?其實在作品中,作者已經(jīng)交待柏子是付了高價(一個月的進項)才得以投進這個女人的懷抱———讓他忘卻一切的溫柔鄉(xiāng)。沈從文一開始的“閑閑數(shù)筆”卻是柏子寧可忘卻的事情,河流上的兇險,工作的艱辛,微薄的報酬,還有生命的脆弱等。所以,柏子與妓女之間,敘述者與主人公之間都在“心照不宣”地回避一些事情,而刻意有選擇地記起一些事情。美麗感人的情事后面是沈從文極力淡化的艱辛與不幸,但是表面的感人與深層的苦澀之間巨大的張力又令人對這底層人們生命的頑強感到震撼。“湘西世界”的人們把情愛與生命視為一體,當現(xiàn)實不能促成完美時,沈從文一再用天真的態(tài)度去變通、回避。這些生活在底層,身上洋溢著樸實的人性美的農(nóng)民、士兵、水手、妓女們“懷了不可言喻的溫愛”。如果說,審美的愛情給沈從文帶來了對生命的激情和憧憬,那么,這些對生命采取虔誠態(tài)度的人們的愛情則使他們領悟到生命的莊嚴與忠實,這種愛情即為生命層次的愛情。

綜上所述,在沈從文的“湘西世界”里,無論是那種不食人間煙火的愛情傳奇,還是現(xiàn)實性稍強的凄美故事,作者要么用想象、童稚為愛掙得一份完美,要么用生命的毀滅為愛獻上一份永恒。只是,絕對自由的愛情在何種情形下都不能完美呈現(xiàn)。浪漫的傳奇因赴死而永生,現(xiàn)實的的環(huán)境唯有用童真才能得以成全。自由與規(guī)范的沖突,在沈從文設置的“湘西世界”中仍然是不可回避的存在。他或天真、或毀滅的解決途徑都不能夠使這對矛盾完全消弭。在現(xiàn)代文學史上,他堅持把愛情置于生命的審美高度進行創(chuàng)作,使他脫離了自己時代的主題,但是他又因堅守自己藝術信念的虔誠而在百年后的今天令讀者感動。隨著愛情在現(xiàn)代文明中變得越來越功利虛幻,這種執(zhí)著的堅守、生命的氣度更顯得彌足珍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