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遼代實行南北分治的政策,“官分南、北,以國制治契丹,以漢制待漢人”。在漢族人為主的南京地區(qū),遼地方行政制度與唐及北宋初期制度基本相同。北宋使臣路振曾在《乘軺錄》中記載當時的遼南京:“城中凡二十六坊,坊有門樓,大署其額,有罽賓、肅慎、盧龍等坊,并唐時舊名也?!蹦暇┏堑钠矫娌季盅赜昧嗽闹莩堑牟季?,仍然是內外兩重城墻,內城亦稱子城位于外城(或稱羅城)的西南角。1012年,王曾出使遼國,在其《上契丹事》中稱:“度盧溝河,六十里到幽州,偽號燕京。子城就羅郭西南為之。”南京城的城墻也是基本使用原有基址,只是把一些城墻重加修筑,并沒有進行大規(guī)模的改造?!哆|史•地理志》載南京城墻“崇三丈,衡廣一丈五尺。敵樓、戰(zhàn)櫓具?!北彼问钩荚S亢宗在《宣和乙巳奉使行程錄》記載了遼代末年南京城,“樓壁四十尺,樓計九百一十座,地塹三重”。這些都說明了遼南京承續(xù)唐、五代幽州城之舊,“城市結構并未改變,仍以十字大街為骨架,固守州城里坊制格局,表現(xiàn)出較強的滯后性”。
二、政治中心特色的建筑文化不斷突出
在繼承幽州城市建筑文化的同時,遼南京城市建筑文化也產生了重大發(fā)展。作為陪都,南京的政治地位有了很大的提高,體現(xiàn)在建筑文化方面首先是代表專制皇權的宮殿區(qū)的出現(xiàn)和各種府邸建筑的增加。與幽州相比,南京城代表皇權的宮城的出現(xiàn),使其建筑文化中出現(xiàn)了比較濃厚的宮廷文化內容。雖然在安史之亂以及后來的藩鎮(zhèn)割據過程中,幽州也曾出現(xiàn)一些模仿宮廷的建筑。如安史之亂中,安祿山“以范陽為東都,復其百姓終身,署其城東隅私第為潛龍宮。其第本造為同羅館,前后十余院,門觀宏壯,闈閫幽深,土木之瑰奇,黝堊之雕飾,僭擬宮室”。但沒有形成比較集中的宮殿區(qū)。隨著陪都地位的確定,契丹統(tǒng)治者一方面利用幽州的原有建筑,另一方面也多有興筑。例如,遼重熙五年(1036年),曾“詔修南京宮闕府署”。此次修繕的對象,既有皇宮衙署,還包括一些寺廟。主持修繕工作的遼南院史兼檢校太尉韓栒的墓志稱“:重熙五年,在燕京也。備清蹕之來臨,奚翠華之降幸。葺修宮掖,仰期飲鎬。崇飾祠寺,企望問峒。舉揚百司,支遣萬計?!睆闹锌梢姽こ虄热葜嗪凸て谥o。經過不斷經營,形成規(guī)模較大的包括宮殿區(qū)和園林區(qū)的宮城。遼南京的宮城,又稱內城、皇城,是在原幽州城的子城基礎上改造和擴建而成的,位置仍在城市的西南角。宮城辟有4門,西為顯西門,南為丹鳳門,東為宣和門,北為子北門。入丹鳳門后,其北尚有兩道門?!哆|史•地理志》稱:“內門(殿門)曰宣教……外三門(宮門)曰南端、左掖、右掖”。遼圣宗統(tǒng)和二十四年(1006年)改宣教門為元和門,改南端門為啟夏門,左掖門為萬春門,右掖門為千秋門。宮城之中的宮殿區(qū)的位置偏于子城東部,并向南突出到子城的城墻以外。宮城中有元和殿、昭慶殿、便殿、內殿、嘉寧殿、弘政殿、紫宸殿等,還有供奉遼景宗耶律賢、遼圣宗耶律隆緒御像的兩座御容殿。宮城內西南角建有涼殿,東北隅有燕角樓。子城西側為瑤池宮苑區(qū)。宮苑規(guī)模較大,瑤池中有小島瑤嶼,上有瑤池殿,池旁建有皇親宅邸。此外,遼南京還有大量的衙署機構及貴族府邸。作為五京之一,城市的性質雖保持了原來的軍事重鎮(zhèn)和商業(yè)中心的職能,但區(qū)域政治中心的地位日益顯現(xiàn)。遼代在南京既沿用舊制,又增設了不少機構?!凹鹊醚?、代十有六州,乃用唐制,復設南面三省、六部、臺、院、寺、監(jiān)、諸衛(wèi)、東宮之官。”此外,南京城內及近郊還有永平館、于越王廨、城南亭、孫侯館等招待外國使節(jié)的場所。眾多的軍事、行政、財政衙署和各種專門為皇室服務的機構,以及親王、公主以及勛貴的府邸,構成了與漢唐以來不同的城市建筑特色,從而初步具備了京師的功能。
三、代表少數民族風格的建筑文化特征顯著
遼南京建筑文化在承襲漢制的同時,也比較明顯地體現(xiàn)出少數民族文化與習俗。遼代統(tǒng)治者雖然在不少方面學習、吸收漢民族的的文化,但對于一些契丹的傳統(tǒng)還是堅守的?!斑|之初興,與奚、室韋密邇,土俗言語大概近俚。至太祖、太宗,奄有朔方,其治雖參用漢法,而先世奇首、遙輦之制尚多存者。子孫相繼,亦遵守而不易。故史之所載,官制、宮衛(wèi)、部族、地理,率以國語為之稱號。”在建筑方面,南京城中出現(xiàn)了球場、涼殿、燕角樓、內果園、湖泊等供契丹帝王貴族娛樂休閑的場所,城外還建有為數眾多的供帝王避暑和漁獵的苑囿和離宮,如長春宮、延芳淀、華林與天柱二莊及瑤池殿等。這些注重騎射、親近自然的各類建筑,和契丹人長期游牧生活養(yǎng)成的習性是密切相關的。此外,遼人還有有朝日之俗,房屋氈帳大多東向。史載:“契丹好鬼而貴日,每月朔日,東向而拜日。其大會聚,視國事皆以東向,四樓門屋皆東向。”在遼上京大內之中,不少宮殿氈房仍然保持著契丹傳統(tǒng)的東向朝日。北宋官員出使遼國時也見到,大內南門承天門“內有昭德、宣政二殿與氈廬皆東向”。南京的宮城由于受唐五代的舊格局限制以及接受漢族“天子南面而立”的文化觀念,宮殿皆南向,也以南門為正門。然而,宮城平時使用的只有東門宣和門?!冻溯U錄》記載:“內城三門不開,止從宣和門出入?!逼渌T不開,只使用東門,固然有便于管理和防守的實際需要,但也是和契丹人以東為尚的朝日習慣是息息相關的。還有一些建筑更是采用坐西朝東的布局方式,如今天位于旸臺山的大覺寺即為遼代寺廟東向的代表。另外,在建筑內部裝飾上,遼代宮殿也有不少反映少數民族游牧習尚之處。遼省方殿、壽寧殿等宮殿“皆木柱竹榱,以氈為蓋,彩繪韜柱,錦為壁衣,加緋繡額。又以黃布繡龍為地障,窗、槅皆以氈為之,傅以黃油絹?;叱哂?,兩廂廊廡亦以氈蓋”。這種以錦緞毛氈遮蔽宮殿墻面和地面的做法,即是對以往氈帳生活習慣的延續(xù)。
四、發(fā)達的宗教建筑文化
這一時期,佛教在遼統(tǒng)治區(qū)域內廣泛傳播,特別是遼圣宗、興宗、道宗三朝(983-1100年),對佛教多有保護與支持,南京地區(qū)佛教寺廟發(fā)展迅速。這些寺廟相當一部分是由皇室貴族、各級官僚施舍錢財而修建的。如遼代南京城內的大昊天寺是道宗清寧五年(1059年)由圣宗皇帝之女、興宗皇帝之妹秦越大長公主施舍私宅、田產四百頃、民戶百戶以及大量物資興建,并由道宗及其皇后資助18萬貫得以建成。還有部分寺廟則由民間佛教信徒自發(fā)成立的民間組織邑社所修建。例如著名的房山云居寺在遼代即由邑社重修。應歷十五年(965年)《重修范陽白帶山云居寺碑》記錄道“:結千人之社,合一千人之心,春不妨耕,秋不廢獲,立其信,導其教,無貧富后先,無貴賤老少,施有定例,納有常期,貯于庫司,補茲寺缺?!北~上還篆刻有“重修云居寺一千人邑會之碑”字樣,說明了這一組織是云居寺修葺的主要力量。在官方和民間的協(xié)力之下,南京地區(qū)佛教寺廟數量增多、規(guī)模擴大,發(fā)展勢頭超過中原地區(qū),成為北方地區(qū)之首。許亢宗認為南京“僧居佛寺,冠于北方”,并非虛言。史稱:南京“都城之內,招提蘭若,如棋布星列,無慮數百”。宋人洪皓在其《松漠紀聞》云:“燕京藍若相望,大者三十有六,然皆律院。自南僧至,始立四禪院,曰大覺、招提、竹林、瑞像。延壽院主有質坊二十八所。僧職有正、副判錄,或呼司空?!庇袑W者曾統(tǒng)計,當時整個遼朝疆域內的佛塔、佛教碑刻經幢等,竟有將近一半在南京及其所屬的各個州縣內,同樣也說明了南京佛教之盛。遼代南京地區(qū)的佛寺形式眾多,規(guī)模宏大,造型精巧。梁思成稱“:遼宮庭土木之功雖不侈,固亦慎重其事,佛寺浮圖則多雄偉?!崩?,大昊天寺是在秦越國大長公主燕京的館第基礎上修建的,而原來的宅邸“雕華宏冠,甲於都會”,經過后來的巨資改擴建,其豪華奢麗大可想見。其中位于大殿之后的寶塔,六檐八角,輪相橫空,高達兩百尺。100多年后,元人郝經在《登昊天寺寶巖塔》詩中對其仍大加稱贊,“寶藏沙劫開,突兀翻地軸。瑰奇入霄漢,締構窮土木”。燕京城內的開泰寺,為北院樞密使耶律斜軫所建,據稱此寺“殿宇樓觀,冠于全燕”。
此外,遼南京地區(qū)的佛寺還呈現(xiàn)出總體布局和個體建筑不拘一格、色彩繽紛的特點。這一時期,中國佛教發(fā)展最為活躍,來自中原、塞北、西域、天竺、海外等地的佛教流派紛紛匯聚于此。各個流派之間在相互交融的同時,也不同程度吸收了儒學、契丹原始信仰,形成了豐富多樣的地域化特色明顯的寺廟建筑。當時遼南京地區(qū)的部分寺廟是依照中原佛教寺廟樣式修建的,如應歷年間建成的燕京三盆山(今北京房山)佛寺崇圣院。據應歷十年(960)《三盆山祟圣院碑記》記載,該寺“營理大殿三間,中塑釋迦牟尼神像,左大智文殊師利菩薩,右大行普賢菩薩。兩壁懸山應真一十八尊羅漢,東西伽藍祖師,二堂兩廊,僧舍二楹,鐘鼓二樓”。這種佛祖尊中位,文殊、普賢左右肋侍,即是當時典型的中原佛寺模式。而南京地區(qū)更多的佛寺則是以中原廟宇模式為基礎,結合契丹習俗而建成的富有地方特色的寺院。這些寺廟在平面布局方面,或以塔院為中心,或以高閣為中心,或以佛殿為中心,各個不同佛教發(fā)展時期寺廟平面布局均在南京出現(xiàn)。同時,今天的大覺寺、戒臺寺還體現(xiàn)出遼人朝日風俗,更是其中比較獨特者。在佛像設置與分布方面,南京地區(qū)的佛寺也多有不同。如咸雍三年(1067)《燕京大昊天寺碑》所記的大昊天寺模式“百二十之賢王,分其左右”,而咸雍六年(1070)《洪福寺碑》所記的時屬南京管轄的洪福寺(在今河北省高碑店市)則是東西廂有洞廊二座,內塑羅漢各五十尊。顯然,與中原地區(qū)的佛寺存在很大不同。
五、高超的建筑技藝
雖然遼南京城的規(guī)模不大,但在當時的中國北方仍然是一座人口稠密、市井繁華的城市?!哆|史•地理志》稱南京“坊市、廨舍、寺觀,蓋不勝書”。北宋使臣也稱其“大內壯麗,城北有市,陸海百貨,聚于其中”。在不斷的建筑營造實踐活動中,遼南京建筑技藝的水平也不斷得到提高,在不少方面達到了很高的水準。在建筑的堅固耐用方面,遼南京的建筑十分突出。金大定二十八年(1188),金世宗完顏雍曾對大臣們說“:宮殿制度,茍務華飾,必不堅固。今仁政殿遼時所建,全無華飾,但見它處歲歲修完,惟此殿如舊,以此見虛華無實者,不能經久也?!贝藭r,距遼亡已有60多年,距重熙五年的那次修繕已經150多年了,足見遼宮殿建筑之堅固耐用。北京城內最古老的建筑是遼代的天寧寺塔,此塔建于遼天祚帝天慶九年至十年,即1119-1120年,距今900多年左右,依然屹立不倒,亦可說明其建筑水平之高。遼南京建筑之所以非常堅固,與其在結構上的創(chuàng)新關系密切。據考證,遼代木構建筑中出現(xiàn)了類似現(xiàn)代高層筒體結構的木構筒體框架,并在框架中使用了斜撐構件,保證了結構整體剛性,改變了中國原有木構柱梁支架的四邊形體系。另外,在一些寺廟建筑的空間處理上,為了擴展禮佛的空間,包括遼南京在內的佛寺殿宇多采用移柱或減柱的做法。甚至在七間殿宇的前內柱也只留下兩根,其余均取消,使得殿內空間豁然開朗。這種移柱、減柱的做法,在結構上出現(xiàn)了類似現(xiàn)代建筑中的組合梁架,代表了一種建筑形式的創(chuàng)新。
總之,遼南京的建筑文化承上啟下,是多民族建筑文化交匯融合的產物,體現(xiàn)了高超的建筑技藝與創(chuàng)造,為北京成為首都在建筑上進行了大量的開創(chuàng)工作。
本文作者:宋衛(wèi)忠 單位:首都師范大學歷史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