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宮廷多寶格對紫砂造型設計啟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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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摘要：本文分析清宮廷產(chǎn)物多寶格的營造與巧飾智慧發(fā)現(xiàn)，其與紫砂藝術的創(chuàng)新思考有相通之處。紫砂造型設計需要借鑒多寶格的美學思想、文人意境與藏巧于樸。通過挖掘古代器物形制、寓意與多種材料的裝飾手法，并融合大膽的現(xiàn)代設計理念與精神，可以衍生設計出富有時代特征的紫砂作品。
關鍵詞：多寶格；造物智慧；紫砂造型；設計；創(chuàng)新
中國古代器物的設計是與社會階層、時代風格、審美趣味、價值取向息息相關的，歷代天子是皇權的代表，他們網(wǎng)羅天下奇珍異寶，享受宮廷奢華莊重的生活和附庸風雅的文人審美。其中具有代表性的為乾隆皇帝，他對可以陳設書畫、玉器、印章等的小家具設計也具有濃厚的興趣，這些可以對價值連城珍玩進行收藏擺放并產(chǎn)生美感的小箱體后世稱為多寶格。多寶格對于珍玩起著包裝、保護與收納的功能，同時巧妙與趣味發(fā)揮得淋漓盡致。
一、多寶格的歷史背景與風格
多寶格是清代皇帝日常休閑的最愛之一，常被稱為“皇帝的玩具箱”。多寶格在清朝才有記載，清宮《內務府造辦處活計清檔》中記載清宮收藏的古玩珍寶會按等級區(qū)分，多寶格收藏頭等珍玩，百什件和萬寶箱中為次等及以下。可謂帝王搜羅天下奇珍異寶聚集于多寶格，其中有些多寶格設計異常巧妙，肉眼看到格中、抽屜里或隔板旁有珍玩，也會因不識機關而無法取出。每一件珍玩都按物定位，乾隆皇帝要每件古物拿出來鑒賞再復位，打開前后都要消磨不少時間，印證了清宮廷文房家具獨到的造物智慧。郎世寧曾畫乾隆帝鑒賞商周青銅器、元明青花等器皿情景，映襯出乾隆皇帝的文人雅趣和對傳統(tǒng)珍玩的愛好與重視。由此可見，乾隆皇帝篤好風雅，朝廷上下，清宮照辦處都需投其所好，搜集設計出收藏和置放這些珍玩的寶物，現(xiàn)遺存在博物館的有《竹絲纏枝番蓮多寶閣》《戧金描漆龍鳳紋多寶格盒》《乾隆御用疊桌》《紫檀多寶閣方匣》《紫檀云龍紋多寶格方盒》等。
二、多寶格的設計傳承源起
多寶格緣起的具體朝代已無法考證，如果按其構成的形制與設計構思來說，根據(jù)大盒套小盒或組合成一體的家具或收納物件，可以聯(lián)想湖南博物館藏馬王堆漢墓出土的《雙層九子奩盒》，器由兩層與器蓋三部分組成，墓主人生前用此梳妝奩安放梳妝用具和貼身衣物，此物空間設計巧妙，不僅節(jié)省空間，使整個物品排列有序、美觀實用，堪稱漆器中的精品。還有湖北荊門包山戰(zhàn)國楚墓出土的漆盒，內分六格，分別放置耳杯、方壺和碟盤，空間擺放緊密、結構合理。對多寶格設計產(chǎn)生直接影響的更多還是明式架格家具，明代戲劇家李漁親自設計制作了一批家具，并在其《閑情偶寄》中提及桌柜的設計要多設隔板與抽屜，這對清代的家具設計有一定的影響力?！堕L物志》載文人寶玩之物，其匣內共分三格一替，置物三十余件，強調了“古玩中有精雅者，皆可入之以供玩賞”的精神。（文震亨《長物志》，商務印書館1936年版，第61頁）這與多寶格的物品組合思路已非常接近。晚明士人高濂所開創(chuàng)的便攜文具匣式樣，其著《遵生八箋》中描述所帶游具變形折疊桌，彰顯了文人雅士有品位格調的生活。
三、多寶格的造物智慧探析
（一）理論淵源。“園無石不秀，室無格不雅”，多寶格設計與中國園林設計的理念非常接近，注重大小有別、高低不等、長短不一、穿插有序、虛實相生，空間分割趣味巧妙，錯落有致，從單一整體方整的外形發(fā)展到圓形、扇形、菱形等多種形狀，與江南地區(qū)建筑營造中的門窗發(fā)展有異曲同工之妙，可以單面欣賞，也能多面欣賞；有簡單組合又有鏈接組合，既可以成為家居擺設的小型家具，又可以擺放各種古玩珍品，成為一種獨立的擱置收藏鑒賞品的收納家具。如《紫檀云龍紋多寶格方盒》可藏47件珍玩，汲取墨子節(jié)用、利人、致用的節(jié)約空間、功能實用建筑美學思想到一個器物設計之中。
（二）折疊設計原理。“全器匠心獨運，極盡設計之能事”，多寶格在功能上追求創(chuàng)新，通過軸心式、平行、V型等折疊結構與方式進行設計，結構簡單、折疊方便、縮小體積、節(jié)約空間、提攜輕便，產(chǎn)生功能創(chuàng)新還帶有一定的趣味性，中間同樣進行分割，置放賞玩件且折疊后確保藏品收納緊湊且不易掉落，各個角度觀賞的效果產(chǎn)生視覺新奇感，體現(xiàn)了中國匠人追求藝術與技術完美結合的精神?！肚宕窠z纏枝番蓮多寶格》就是采用機軸軸心式的原理，將一個圓筒形體分隔成四個扇形，展開可成為擺放一字的小屏風，反合翻轉后變成一個正方形筒狀。（姜晉《文心藏趣叢書：藏物覓珍》，百花文藝出版社2012年版，第166頁）《紫檀多寶閣方匣》也是四周窗板可以平行移開，采用邊緣軸心式轉開看到珍玩?！肚∮茂B桌》為兩只長方盒進行V型折疊成一個整盒，兩邊設有可打開桌腿的淺屜，里面的深層空間置放出游用的常備物品。
（三）設計選材工藝與裝飾手法?！扒捎谝蚪琛⒕隗w宜”，多寶格的選材多用櫸木、花梨木、紫檀木或者紅木，結合髹漆、描金、琺瑯等多種手法，裝飾手法繁雜精美，這些包鑲工藝有的是傳統(tǒng)工藝的傳承，也有的是汲取西洋巴洛克的豪華風格和“土胎貼石材”的建筑裝飾手法，題材有帶有吉祥寓意的植物花卉、飛禽走獸、人物圖案、書法繪畫等，滿足清朝滿漢交融的意趣，也融匯了中西文化藝術。如《紫檀多寶閣方匣》就模仿了黃公望、倪瓚等元四家風格，書法是蘇軾、黃庭堅等宋四家風格，體現(xiàn)了文人出世的格調志趣，貼飾動物面紋玉璧與瑪瑙蝙蝠、梅花、壽桃、葫蘆等，象征天圓地方與五福捧壽，把這些文化寓意賦予多寶格的裝飾之中，希望能夠被神靈保佑、吉祥如意，體現(xiàn)了“佛、儒、道”的哲學蘊含，在器物之中成為載體進而成為精神升華。
四、多寶格與宜興紫砂造型設計的關聯(lián)與啟迪
宜興紫砂在清朝成為宮廷御制貢品，清史照辦處督造的篆書“乾隆年制”“大清乾隆年制”的紫砂材料的文房清供、雅玩陳設、宴饗佳器留傳有序，其中受多寶格設計方式影響的清中早期《黑泥繪紫泥山水九子盤》亦分成九個部分，寓意九五之尊，八塊大小等同的扇形小盤以中間圓盤為正中組成外圈，組合成九子盤，盤內施以烏泥堆繪山水樓閣細工淺浮雕，是清代宮廷常用的紫砂裝飾手法，畫意精美，格調高雅。傳統(tǒng)紫砂壺的造型設計因受傳統(tǒng)工藝與嘴把蓋滴必須裝于兩側而常落窠臼難以發(fā)展，這些或許是紫砂造型的劣勢，如果打破這些元素，參考清多寶格進行再分割、制作組合層次、進行大小虛實對比，同樣可以達到實用與審美的功能，也可能因思維創(chuàng)新而產(chǎn)生意想不到的效果。
（一）凝結傳統(tǒng)文化底蘊?！犊脊び洝吩疲煊袝r，地有氣，材有美，工有巧，合此四者，然后可以為良。紫砂創(chuàng)作同質化嚴重的今天，依托天賜的宜興紫砂富貴土材料，提升紫砂從業(yè)者傳統(tǒng)文化、藝術涵養(yǎng)與審美意識，夯實紫砂成型制作技藝，挖掘傳統(tǒng)文化元素，借鑒仿生的方式與大自然的紋理作為題材，可以融入瓜果、山石、松竹等構成壺身主題產(chǎn)生美好自然意蘊，尤其發(fā)掘其象征寓意讓作品富有新意，進行描金、包銀、漆雕、琺瑯、泥繪，甚至可以參考清宮廷裝飾手法，讓傳統(tǒng)紫砂文化傳承中有所創(chuàng)新，成為端莊、雅致的藝術收藏品。
（二）藏巧于樸的道家思想?！暗馈笔抢锨f哲學中萬物的本源，傳統(tǒng)道家“樸素而天下莫能與之爭美”美學思想的藝術洗禮，產(chǎn)生“大巧若拙”樸素自然的作品。剖析紫砂的工藝技法與設計理念，探尋文人趣味與多種多樣的造型手法與五色土本身裝飾手法，糅合多種裝飾工藝的表現(xiàn)手法，主張“寧拙毋巧、寧丑勿媚”，亦可以詩文書法、其他材料的雕琢復樸產(chǎn)生復歸樸素之美，清朝陳曼生的《曼生十八式》，當代吳鳴《子非魚》系列作品等都是追求創(chuàng)作上天然無雕塑繁冗的裝飾，崇尚自然天造與文人氣息。
（三）挖掘古代器物形制。中國傳統(tǒng)的禮器早期是用來祭祀與區(qū)分階層等級的，逐漸演變成日用器皿，其身上飾有以農(nóng)耕文化為題材的抽象圖案，通過原始圖騰的崇拜轉移到器物之上，具有神秘的美感或令人生畏的震撼力。借鑒傳統(tǒng)歷代禮器造型形制構建壺把嘴滴足與裝飾紋樣，很多采用饕餮紋、云雷紋、回形紋裝飾壺身，傳承了中國古代文明，凸顯國粹在現(xiàn)今器物上的語言轉接；不過更重要的是通過這些圖案裝飾進行形態(tài)造型的抽象再設計，能感受到產(chǎn)生形意兼?zhèn)涞膫鹘y(tǒng)文化的印跡，提煉抽象概括的造型與圖案裝飾融合到紫砂藝術創(chuàng)新上。
（四）現(xiàn)代設計理念與精神。經(jīng)濟的日新月異帶動交通運輸與互聯(lián)網(wǎng)的發(fā)展，世界變成了一個地球村，當代藝術與世界各國藝術風格對中國藝術的影響深遠。紫砂陶藝是硅酸鹽學科、陶瓷藝術設計和手工業(yè)的融合，藝術設計也演變?yōu)樯婕靶睦韺W、社會學、美學、人機工程學等的多學科、技術的交叉融合體，所涉及的學科與技術都需要我們去拓展知識點與理論實踐，大膽嘗試抽象的語言與審美形式來表現(xiàn)紫砂，可以打破傳統(tǒng)固化的思維，重組紫砂各元素和陳設嘗試，保持使用功能或者可以淡化使用功能興許能讓紫砂設計的方向更廣、道路更寬。中國的傳統(tǒng)器物具有時代性，古代以天子為貴，崇尚文人的風雅生活方式，天子文人主導社會潮流與審美情趣，清宮廷多寶格是皇權的象征，其繁雜的雕鏤工藝并非符合現(xiàn)代審美，我們在古為今用的同時要先以智慧探源去其糟粕，取其精華，通過探索造物智慧來啟迪類似紫砂藝術等的跨工藝、跨行業(yè)的創(chuàng)新設計。新中國成立后，人們的社會生活方式發(fā)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各種藝術風格不斷涌現(xiàn)出來，當代紫砂藝術也需要融入新的思想、語言與形制，通過對中國古代文人藝術與造物智慧的認知解讀、大膽的造型語言、多彩的紋飾方法、精湛的技藝特征等，進行系列的紫砂設計實踐，才能打上時代的烙印，豐富著人們的飲茶習慣和愉悅把玩紫砂審美精神享受，創(chuàng)新紫砂陶瓷藝術，走向國際的舞臺。
作者:董亞平 單位:無錫工藝職業(yè)技術學院